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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是兴趣多样、朋友圈广泛的海派文人,一位是醉心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文学的俄罗斯进修生,上世纪六十年代,他们因前者陆澹安所著的一本《小说词语汇释》结缘。出于时代原因和交通的不便,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如今,当年他们留下的通信以及互赠的出版物、印刷品已斑驳泛黄,但字里行间,仍可读出日后成为著名汉学家的李福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拳拳之心。令人勾连起这段历史的,是7月30日,新民晚报《星期天夜光杯·纪实》刊出的《找回敦煌——穿梭于圣彼得堡和巴黎之间》一文。
据李伟国回忆,1989年,时任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的魏同贤从前苏联学者李福清处获知,前苏联可能藏有《永乐大典》残本和敦煌文献。正是这个重要提醒,让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出版家们联系起《郑振铎日记》中对于1957年出访前苏联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时,翻阅过收藏在那里的敦煌文献的记叙,从而推动了当年组团出访苏联,并最终找回“敦煌”的历程。
李福清1932年出生于列宁格勒。1950年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读诗书开始学习中文。1951年他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读一年级时,第一次从东干人(回族)那里听到了许多中国民间故事,内容包括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薛平贵、薛仁贵以及韩信等等。而这影响了他一生的学术取向。大学毕业后,在前苏联科学院(今俄罗斯联邦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专事中国民间文学和中国俗文学的研究。从后来李福清给陆澹安的信中,李福清自述在日本《书报》杂志上看见有提及《小说词语汇释》一书,托了很多朋友去找,都没有找到。最后,或是有人辗转介绍,李认识了当时在上海戏剧学院做教授的陈汝衡。陈与陆澹安是老友,当即答应帮李福清这个忙。就这样,一个热心汉学、在北大进修的前苏联小伙子与蛰居上海的老先生建立起了联系。1965年5月28日,李福清给陆澹安去信,表示“为了报先生恩”,准备寄给陆澹安俄国出版的《敦煌赞文附宣讲》,以及自己出版著作的影印本两种:一是介绍他在列宁格勒发现的《石头记》旧抄本,一是他在国际民族学家会议上作的小报告(英文版)。为了表示对对方的仰慕,李福清征询陆澹安意见:“我很想给我国《亚非人民》杂志写短书评,介绍《小说词语汇释》,不知方不方便?贵见如何?”
陆澹安对友人所托向来认真,收到陈的消息,以及李福清的亲笔信,他立刻提笔复信,表示除了《小说词语汇释》,自己还有姐妹篇《戏曲词语汇释》。至于李福清在信中另索的《水浒研究》,因是十多年前的旧作,身边已无存书,但陆澹安表示会向中华书局商量,在库存中分让一册,“无论如何,我一定替您想办法,大约不会使您失望的”。对于李福清信中提议《小说成语汇释》应当加“谚语”二字,老先生也表示:“这意见很好,可惜这次重印本已经来不及加上去了。”这封信写于1965年6月8日,两个月后,来到北大进修的李福清回信道,因为没有辨认出陆澹安地址中溧阳路的第一个字:“只有您地址的头一个字我有些怀疑,是溧水的溧字儿?”所以,他不敢将书直接寄给陆澹安,还是寄给了陈汝衡转交。这封长信里,李福清向陆澹安汇报了自己所作的有关中国俗文学研究的一些成果,包括写了《穆天子传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在《亚非杂志》发表了《补订中国文学书目》等。
1966年1月3日,陆澹安收到了李福清1965年末从北京寄来的信。一周后,因跌伤右腿,卧床休养了几日后,陆澹安回复,解释因不知道李人在北京,所以1965年9月已将《水浒研究》寄往莫斯科,询问李是否收到。并提议“您忽然来到北京,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希望您在回国之前,能来上海一次。我们面谈一下,岂不痛快?”
1966年7月22日,陆澹安在日记中写道:“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我接到李福清从北京寄来俄文书三册。因为他没有信来,所以我也没有写信给他。”
从之前李福清的信中,知他计划将于当年七月回国。要说明的是,在六十年代的信函中,李福清落款署名是李福亲。1963年,莫斯科东方出版社出版了《敦煌赞文附宣讲》,首次影印刊布了苏联所藏十一件敦煌俗文学作品写本。如今,陆澹安的文孙陆康依然保留着所有两人的来往信函,在当年李福清寄来的种种影印件中,就有一册黑色封皮的影印本,正面是中文书名《敦煌赞文附宣讲》,封底是俄文。如今翻来,尤觉珍贵。
与现在相比,当时的学术研究条件颇为艰苦。陆澹安曾去信建议李福清关注日本学者波多野太郎对于近代中国白话小说词曲的研究,但出于检索的困难,李福清在中国期间一直没有找到。李福清后来当选为科学院通讯院士,是俄国汉学界文学领域学衔最高的人士。而陆澹安身兼中国现代文学家、侦探小说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学者,著述数十本之巨,如今还存有大量手稿亟待整理发表。这两位前辈学者治学之勤奋,当为今人的楷模。
中国人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之说,陆澹安与李福清留下的这些信札文件,记录了一段中俄学人民间交往的佳话。(吴南瑶)